“書，心畫也”

    “心”，包括志、意、情等在內(nèi)，在不同情況下有不同的含義，但基本上一個意思，是中國傳統(tǒng)哲學(xué)、文藝?yán)碚摰闹匾懂?，無論書法、音樂、繪畫、舞蹈還是詩歌，中國藝術(shù)基本都是從“心”字出發(fā)。由此，這些藝術(shù)形式雖然不能相互替代，卻可以在更高、更深的層次上溝通。

▲ 沈鵬草書作品：《讀烈士遺書之一》倥傯草書何等語，滿腔義憤斥妖魔。日星河岳齊呼應(yīng)，無韻文山正氣歌。

    西漢文學(xué)家揚雄在《揚子法言》中提出“書，心畫也”。后人用以講書法，看過原著，他當(dāng)初所說的“書”，是書籍?！皬浘]天下之事，記久明遠，著古昔之（左口右昏）（左口右昏），傳千里之忞忞者，莫如書?！贝嗽捯鉃?，書籍能夠記下歷史中目所不見之物和千里外繁雜混亂之事。以書法解釋“心畫”，已被普遍認(rèn)可，可表達為人的“心靈活動的軌跡”。那么，書法心靈活動的軌跡是什么？是點畫，是線條，是筆法。側(cè)、勒、努、趯、策、掠、啄、磔，無論哪一筆都是從最基本的點開始，正所謂“以點畫為形質(zhì)，使轉(zhuǎn)為情性”。一點一畫，都包含創(chuàng)作者的心靈活動，成為規(guī)范化后的“心”的一種美化。

    舞蹈亦可作心畫觀。動人的舞蹈動作，正如優(yōu)美的書法線條。東漢傅毅在《舞賦》中有“游心無垠，遠思長想”之說。我將其理解為人起舞時，心若無垠，境闊意遠。哪怕舞者是在狹小的舞臺上表演，只要形體動作出于心，就不會受到局限。故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器，得以悟書法真諦。

    在心為志，發(fā)言為詩。詩是中國人的人文心胸，主要用來表達情感。有些詩雖格律正確，卻缺少真情實感；有些詩看似華麗規(guī)整，卻是套用前人陳詞，或是胡亂堆砌詞語，令人讀之無味。反之，有些詩雖不工整，但自有情懷真意，令人回味無窮。據(jù)傳宋代詩人潘大臨一日見窗外雨打秋林，風(fēng)濤陣陣，遂詩興大發(fā)，寫下“滿城風(fēng)雨近重陽”。這句詩剛落筆，突然被收租人打斷興味，無以為繼。所以只要不做作，抒真情，明其志，即便沒有名篇傳世，也不失為一名合格的詩人。

    中國畫講求形神兼?zhèn)洌缙谥匦巍?/strong>如《爾雅》所云：“畫，形也?！睉?zhàn)國韓非子的畫鬼魅易犬馬難，重形似；到南齊謝赫將“氣韻生動”列為“六法”之首。宋代文人介入繪畫者多，我以為，從文人畫開始，更講“心”，“本自心源，想成形跡，跡與心合，是之謂印”。也就是說，作畫最重要的是形與心要相合。西班牙畫家畢加索曾說，“我花了四年時間畫得像拉斐爾一樣，但用一生的時間，才能像孩子一樣畫畫”。這是說他的寫實繪畫技巧雖已達到一定高度，卻仍要向孩子們學(xué)習(xí)他們的童心。所以，中外藝術(shù)傳統(tǒng)雖有差別，但亦有共通之處。即以“有意味的形式”來說，形是直覺可視的，但必須有意味。有意味就要聯(lián)系到心靈活動、心靈感受。如果沒有這一點的話，形式不就單純成為視覺活動了嗎？所以從“意味”這一角度來做研究，與我們所說的“心”雖不盡相同，但還是有相通的。我們興趣常在比較中西美學(xué)的區(qū)別，不太愿意尋求相通之點。